夜下交易//《泉城晨话》//第225期 // 杨延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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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下交易//《泉城晨话》//第225期

杨延斌

我要乘坐高铁去哈尔滨。不是去冰城赶热闹、看冰上风景，是要去做一个人物采访。

三十年前的冬天，我专为《德州市场报》采写《夜幕下的交易》而去哈尔滨。坐落在哈尔滨站对面有个北苑饭店，灯光下的广场人潮涌动，汉俄交杂的语音乱哄哄的泛起。饭店前厅聚集很多人，地上堆积着一个个大包。这里是俄罗斯商贩聚集地。他们有的懒洋洋地靠在墙上，或坐在包上，有的三五人交头接耳，看那种神秘劲儿，似乎在算计着什么。

前厅经理介绍说，北苑饭店住的都是俄罗斯民间商人（我们称倒爷），他们身材高大，看样子也很能吃苦，男女老少背的包都那么大。

走入广场，见人群围着一辆辆大卡车，一些俄罗斯人正往车上装着大包。我和一位懂汉语的俄罗斯女士交谈方知，这车是他们租用的。他们从哈尔滨采购货物直接运出境。我问她对采购什么感兴趣？她说：“我佩服你们中国人。由于片面的宣传，我曾认为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老百姓都是穷光蛋，现在看来那是胡说！你们中国发展很快，商品不但丰富，也真便宜，特别是棉纺织品顶好。但也有冒牌货、劣质货。我们不是傻瓜！”

我调侃说： “傻瓜也走不通这条路！”

我好奇地问：“卢布和人民币，你喜欢哪个？”她很直率地说：“在俄罗斯，卢布快变成废纸了，我当然喜欢要人民币！”这时，一个中国小伙子走过来抓起她的左手抬到胸前，俩人用俄语交谈上了。我认为他们是朋友，而且不一般。一个男人很随便地抓起一个女人的手，足以证明情感距离很近。实际证明这是误判，他们是在做交易。这位俄罗斯女人手上戴着好几枚戒指。小伙子掏出300元钱交到女士手里，女士摘下一枚戒指交给小伙子。整个交易过程几分钟完成。那个俄罗斯女士很潇洒地做了个飞吻手势。小伙子说了声“祝你好运”！

再细心观察，发现每一个中国男女都可以任意抓起俄罗斯男女的手，看着他们手上的戒指讨价还价。有意思的是，那些半懂不懂俄语汉语的人们，讨起价来，只好借助于手势。至于完全不懂对方语言的人，用手语交易更是笑话百出。如打出一个“五”的手势，双方可能都认可，但在交钱交货时却出了问题，两方都摇头。原来这个“五”即可认为是五十，也可以认为是五元或者五毛。最后只好请翻译，如果成交，谁叫的翻译，谁就付小费。付小费是良心账，翻译人员并不计较多少。

我挤入人群，见人们手中都托着一个很精巧的小扁盒子，内放多种做工精巧的工艺品、小玩具、手表、电子计算器、打火机等等。俄罗斯人像是做魔术表演，在同中国人的交易中，一会儿从兜里掏出一种东西，说着生硬的汉语，两手打着手势，艰难地同中国人讨价还价。一旦成交，俄罗斯人便热情地拉起中国人的手，挤过人群，走进饭店大厅，在一大堆包中找到自己的包，拿出货、接过钱、再握一握手或拥抱一下，表示祝贺成交。我跟踪一个卖电子计算器的俄罗斯人，他认为我要买，拿出一个往我面前一举，生硬地说：“15块，拿走！”在市场上，这种计算器起码售40多元。最后，卖计算器的俄罗斯人终于以10元价和一位中国女士成交。

看俄罗斯女士卖大衣很有趣。开始，我见在夜市里晃动的俄罗斯女士，个个都那么肥胖，心里好生奇怪。过了一会儿，谜底自然解开。一位女士脱下一件款式很好的大衣，递给一位中国少妇。少妇掏出70元钱递过去。我问买大衣的女士：“你买了自己穿还是卖？”她爽快地说：“卖！老毛子的东西，到咱手里就值钱了，转手能卖二百，至少一百五！”

我又见刚刚卖大衣的俄罗斯女士，从身上脱下另件大衣交给别人。原来，她把几件大衣同时穿在身上，买一件脱一件。我再注意周围的俄罗斯人，发现他们卖大衣都是现从身上往下脱。

更有趣的是，夜市中时常出现中俄人相遇像老朋友似地打招呼的场面。显然，他们之间已打过多次交道。相互间的买卖也显然比陌生人容易做，他们只耳语几句，几声开心的笑声之后，生意就做成了。那劲头，没有一点儿被骗的戒备。夜市上也有人卖的是从俄罗斯直接采购的商品。有位不愿说出姓名而只说是某大学副教授的先生说：“到俄罗斯直接采购，要比在这里上货便宜得多。但在俄罗斯做买卖没有安全感！”

“为什么都在晚上交易？白天不好吗？”我问。他说：“在白天交易的人还是多数，但不在这里，市区专门有中俄交易市场。俄罗斯人是在等半夜那趟开往俄罗斯的火车，他们是借等车的空顺便做买卖。而来这里的中国人多数有正式工作，他们大多是知识界人士。我们是把原来看电视的时间用在练摊上来了。”

夜深了，开往莫斯科的火车进站了。众多的俄罗斯人背起大包拎着小包走向检票口。夜市上的中国人也渐渐散去了。

十个小时后我就到哈尔滨了。到站时又是灯火辉煌，还会看到哈尔滨夜幕下那种热闹的交易吗？

2024年1月23日于济南